作者 | 唐绍赤/国别:中国大陆 |
出版社 | |
出版时间 | 2000-07-01 |
特色:
我同桌的小吴刚从上海高中毕业,说话还娃娃腔,书却读得一丝不苟,准备毕业后考大学。后面的魏同学也来自上海,却油腔滑调处世老练,*早到银照做酒吧师傅的中国人里就有他。学习倒“一生悬命”(拼命、努力),但只限于口语,因为他要靠它和日本人“八年抗战”。他介绍我到他店里去,那里薪水高过池袋,客人又好对付。我想了一下回绝了,我日语不好,还不敢乱做尝试,我还坚信像JOJ妈妈那样好的老板娘也不是随处可见。万一遇到跟愿僧打架的店长那种人做妈妈就后悔莫及。为一点小利就走我也不忍心。桂林七中几个职业班的学生接连来信,羡慕我出国,又想知道国外的生活情况,还告诉我党校将办成职业高中。我回过一两封信,发现说的都是日本话,模棱两可哄骗这些学生没意思,以后不再回信。我同时寻找着别的机会,日语学校、酒吧都是暂时现象,对我来说并不意味着永远。在桂林我曾偶遇一位姓铃木的日本游客,是明信片画家。当时我抱了女儿在花桥上走,他拍下照片后给我地址,叫我到日本找他。我在一个星期天拜访了他。他的工作室在江东区,不用手绘,让我大开眼界。使用的全部是电脑工具,几乎然而像许多小画家一样他的处境并不乐观,每个月不一定有足够的订单,设计好的明信片也不都能交出版社印刷——时代发展太快,竞争者太多,他虽然能够充饥,却也没有吃得很饱。我失望极了,本来冷却的热情这时候快结成冰。连他都平平过日子,我这个在中国也只做了中学老师的人还有什么作为呢?我无话可说,送给他一些中国礼物,到他家与他家人吃了餐饭就告辞了。我另外一个希望是办画展,这时恰恰川岛从桂林邀请来一位书法家和一位国画家,准备在东武百货店举办一个“桂林书家画家展”,也邀请我们参加。我出水彩和版画作品,表演头像,愿僧画国画,小粱刻章,金兄妹做翻译。阿仓夫妇虽与书画无缘,可来捧场。画展开了几天,各人都有收获,惟有我只卖掉几张小小的水彩画。国画的“写意”可以大笔一挥随手而就,我的画却是花很多时间的,我把价钱定得太高,川岛一再叫我降我都不肯,还嫌便宜,别人每拿走我一幅画就像割走我一块肉。办这次画展的好处是川岛领我们旅游横滨、镰仓,*后还去了箱根。我对饱口福兴趣不大,看中华街一扫而过,倒是对沿途的大海耿耿于怀——接近横滨的电车线旁全是大海,碧波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我从没见过如此壮阔的画面。镰仓对我意义不大,因为我当时对佛教一知半解,很难对它铭心刻骨,照过几张像就过去了。1989年,横滨港箱根给我的感受却是空前的,那著名的雕刻森林美术馆让我看到了一个惊心动魄的世界,许多大师的原作勾起我的共鸣和想像——他们过去一定也有过像我现在这样默默无闻的岁月,谁说我会永远寄人篱下呢?我会有出路的——在返回东京的电车里我俯瞅着美丽的乡村秋色从窗外一晃即逝,“天生我才必有用”,我重新坚定了信心。男人们要回国桂林人当中*早回国的是太公,尽管他还有两个月的蘑证。回国前他放弃了所有的娱乐,只打“叭井科”,因为回国后就没有这种店供他玩了。我也打过一次,是客人请我见世面,我没等到手里的硬币用完就厌烦起来,那震耳欲聋的弹子声音更弄得我坐立不安,一点也尝不到它的乐趣,还不如在家睡觉,以后就不再涉足。阿仓也不喜欢这种东西,她跟太公实在是格格不入的两类人,不知道他们怎么会走到一起的。她向往学习服装设计,将来回国开一家服装公司。夫妇大约较量过一阵子,太公临行前终于让步,允许她留下来完成学业。接着走的是金先生,他也发现前途暗淡,再呆下去没有意义。金小姐不肯走,兴致勃勃地往El本社会里深入,我很难见到她,只偶尔跟她通通电话。虽然我们的公寓相距只有几步距离。小梁也不再到学校上课,抓紧一切机会、时间把带出来的字画、工艺品找关系脱手。然后准备回他原来的国旅上班,他跟那里打好了招呼,允许他回去仍1日带团。愿憎风吹草动地蠢蠢欲动,但是他又比所有的人谨慎胆小,怕回国后开不成画店,这里又失去签证就两头不到岸了。根据桂林透过来的信息,画店与他出国前的做法完全不同,翻译、老板都各有一套,国家收税更严,钱更难挣了。他即将从日语学校毕业,不继续进专门学校读书就拿不到签证。他到日本又确确实实不是为了读书。继续读书要交入学金,上课时间长,打工时间更短,只有晚上的几小时。他班上的同学对回国都不乐观,既傲不成生意,又回不了原单位,回原单位也会不习惯。所以大家都决定继续留在日本:读大学、进专门学校,或者做“黑户口”,官方叫。不法滞在”——没有签证照样呆在日本。他在电车站遇见过一位黑户口,此人虽然免了到校上课、交学费之苦,脸上却多出另外一样东西:恐惧,对每一个人都警惕、怀疑、戒备,壁垒森严,仿佛地上会突然冒出警察来。自己分明没有做贼。却比贼更胆怯心虚。中国人都怕警察,警察突然心血来潮要看护照和外国人登录证是常有的事。这些证件性命攸关,我们一般不肯随身携带怕丢失,警察就会根据日本入管法找麻烦。所以中国人的眼神跟日本人的有质的区别。中国人的眼睛里总闪着不安和恐怖的光,不像日本人坦然从容,目光安定平和。愿僧是过不来这种偷偷摸摸日子的。在举棋不定的夜晚我们反复讨论他的去留问题。回家开画店要从头开始,但精神安定,生活轻松,还可能发财,桂林许多画店老板都富过日本人。留下来的伸缩性就小多了,仅仅局限在葬礼公司里寄人篱下。他到日本来是要打开更广泛的生活路子,现在他发现日本之路非常狭窄,他无路可走。女儿还令他朝思暮想,他一天比一天更渴望亲眼看到她。她已经两岁,奶奶有能力带她了,就将她从外婆家接回来上幼稚园。别的小朋友叫爸爸妈妈,她就“日本、日本”起哄,以为日本就是爸爸妈妈。我妈妈来信写到这些细节总让我心如刀绞,在榻榻米上滚来滚去睡不着觉。我们大约平均每月用公用电话给她打一次,她在电话里叫父亲“光板”,学大人口气跟他开玩笑。这时候愿僧喉结涌动,变得不会说话了。每打完一次电话我们就整个地塌下来,天昏地暗。我们*终要叶落归根,日本只是人生的一个客栈。我可以挣高薪,愿僧挣钱只能在国内,在国内他的优势远胜日本。太公回国后就很好,开的画店比原来规模更大,天天吃喝玩乐,骑摩托车在街上兜风,逢人就吹嘘他高瞻远瞩看准了回国这条道路。而且愿僧父母年事已高,他也该尽一下孝道了。我们万万没有想到,他单独回国会造成我们以后的分离。在日本一年内我和他的能力完全倒过来,我挣的日元是他两年的总和。我不知不觉看轻他,认为他老化了,变了,根本不如我接触到的日本人能干。我现在想起来才知道他当时根本没变,他一直就是这个样子,变化的是我,我变了。以前他在外边做事、怎么做、傲什么事我都只能跟着他的叙述想像,因为自己家里从没有过做生意的人,对他就抱有一种神秘的崇拜心理,现在生活急转直下,跟他真正开始同舟共济,他一切全赤裸裸暴露面前,不再能够遮住我的眼睛,我就能够很透彻、很客观、很清晰地看他了,看他的能力和水平.看清了他实际上也只是这么个层次的人。过去每遇到失败他就说是命不好,不给他机会,实际上即使有机会他也只能是小市民的成功,成不了大器。我当时没有意识到这个程度,只以为他是老了所以才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