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 | 朱学勤/国别:中国大陆 |
| 出版社 | |
| 出版时间 | 2006-07-01 |
特色:
“书斋里的革命”,其实是作者的反讽,作者提到法兰克福学派的时候,这样说道:“上代批判者多有革命气质,恩格斯还直接参加过巷战,到法兰克福一代,批判再激烈,也只是在书斋里撒豆成兵,关起门来指点江山,自我称雄。”这其实也是朱学勤对知识分子包括自己在内的一种反思。
小概率事件就是意外,一些不太可能发生的事情,居然发生了。换算成文人“话语”,就要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小至街头邂逅,大至晴天霹雳。我今天的恶业,就开始于一个意外。1982年春天,我*后一次考研究生,不幸在车厢里遇到一个窃贼。那时他已经得手,将我上衣口袋里的一个信封扒窃过去,而我丝毫没有知觉。他打开信封一看,却无分文,仅一张准考证而已。他也可以悄然下车,将那张薄纸一揉一扔。但他没有这样做,而是冒着被我喊一声“捉贼”的风险,将信封掷还给我,还不失幽默地提醒一句:“老哥,看看丢啥不丢?”这一奇遇造成我生活的转折,一直延伸到现在。以后也不断遇窃,有一次甚至偷到住室里,但再也没有碰上一次这样的古风义贼。我爱读龚自珍,此后读到“左无才相,右无才史,抑巷无才偷,薮泽无才盗”,就有共鸣,只是觉得老先生亢奋,还有点少见多怪。那时还剩有*后一点野气,习惯于爬货车旅游。有一次带着夫人和我弟弟爬一列货车去西安,一路奇遇不断,甚至碰上地震。*为奇怪的场面,是在豫陕交界的一个鸡毛小站,火车突然停下不走了,说是前面出了事故。好几列火车就在我们身边怏怏停下,其中还有直达快车“74次”。那一趟车从上海出来,开到当地算是天之骄子,通常对这样的鸡毛小站是不屑一顾,呼啸而过。这一次它算是屈尊光顾,但是所有的门窗都紧闭,惟有车厢内灯火通明,傲对穷山沟的苍凉暮色。看看天色将晚,前不巴村后不巴店,我们只能跳下货车,就沿着这一溜灯光的下面走,想碰碰运气。走啊走,快走完了,运气也终于来了,有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在窗内大声叫喊我弟弟的名字,一边喊,一边打开车窗,把我们一个个接了上去。原来是我弟弟小时候的同学,但早已不同校,很早就转学到了另一个学校。那一次他是从上海到西安去探望父母,往车下张望一眼,竟然就看到了一个分别多年的小学二年级同学在陌生山沟里转悠。那男孩张嘴就喊,冒叫一声,居然就没有半点搞错。多么可爱的童言无忌!陇海线边有一个兰考,兰考有一个县委第二招待所,我们那时习惯叫“二所”。看电影《焦裕禄》,就发现很多镜头是在这个院子里拍的。比如焦裕禄的家,焦裕禄决定“犯一次错误”,与武装部长灯下聚首,商议去登封县采购粮食来救活濒临饿死的下属,还有李仁堂装模作样地扮演地委书记从开封来查办此事,到达县委大院,从那辆老式小卧车下来,派头十足地一甩车门,作清官愤怒状,都是在这个又破又脏的“二所”拍得。但在当时,知青到县城办事,偶尔耽误一晚,能住上“二所”,也不管有没有虱子,钻进被子就睡,已经是县委知青办给我们的奢侈礼遇了。那年冬天,我的一个少年伙伴自费坐火车来看望我,正碰上大雪天,不能往乡下赶路,只能到“二所”暂住一晚。那时没有独住的概念,很自然就安排我们与另一个人同住一间。两个儿时伙伴多年不见,又值年轻气盛,一夜说个没完。我们还留有一点自觉,为了不影响那个同住一室的邻人,尽可能用家乡土语压低声音说,想着他不可能听懂,也就不影响他入眠。不料第二天起来,那位老者把脸一抹,哈哈一笑,然后用侉里侉气的兰考话对我们俩说:“你们说了一夜,我也听了一夜,你们的家乡话,我全听懂了!”他拍拍那条空荡荡的裤腿,又接着说:“我这条腿,就是四一年反扫荡,丢在你们家乡的。我在那打了三年游击,你们那几句南方土话还听不懂吗?”两个人面面相觑,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昨夜风雪弥漫,既谈革命理想,又谈小资产阶级私人话语,还发了一些在当时十分反动的对时局不满的牢骚,全让这个一条腿丢在三千里外的老汉听去了。呵,他也是一个雅各,只是一条腿丢在赫尔岑视野之外。P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