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 | (奥地利)卡夫卡著、祝彦等译译者:祝彦,张荣昌/国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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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版时间 | 2003-07-01 |
特色:
致奥斯卡·波拉克(估计为1903年)9月6日[于布拉格]我将给你准备一捆东西,那是我至今写下的一切,有的是关于我的,有的是关于别人的。什么都在里面了,缺少的是些童稚戏笔之作(你瞧,不幸很早起就压在我的背上了),其次就是我已不再有的东西;再就是我认为在作品之间连承上启下的作用都起不了的东西;再其次是那些计划,因为这对拥有它们的人来说是土地,对别人来说却只是荒漠;*后是我连你都不让看到的东西,因为如果一个人赤条条地站在那里被另一个人抚摩,他是免不了浑身发抖的,即使他原是双膝跪地恳求人家这么做的。再说,近半年来我几乎一字未写。这样一来还剩下多少我不知道,但我都给你,只要你答应我对你的要求,来信也好或者说一声也好,告诉我“好的”就行。因为这是件特殊的事情,尽管我在信中写到这类事情时非常笨拙(非常无知),你也许早巳明白了。我不想从你那里得到回答,在这里等待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呢,还是可以轻松愉快地点燃火刑的柴垛。我甚至不想知道你对我的态度,因为哪怕要知道这一点我也得勉强你给我答复。因此我要的是既更容易而又更困难的事;我要你读一读那一页页稿纸,无动于衷也好,心中厌恶也好,因为稿纸里确也有无动于衷和心中厌恶的东西。因为——我的要求就是由此而来的——我*亲切可爱的同时又是*严酷无情的东西即使在太阳底下也只是冷冰冰的,而我知道,如有一双陌生人的眼睛望着它时,就会使一切变得温暖起来,活跃起来。我写的只是温暖起来和活跃起来这几个字,因为这是完全有把握的,要知书上有言:“独立时的感觉是美好的,但是,对事物作出回应时的感觉能使之产生更大的作用。”可何必费这么多笔墨呢?不是的——我摘取一块(因为我能给你的不止是这些,而我还要给你——一定的),摘取心头的一块,用几张写满字的纸仔细地包好交给你。致马克斯·布洛德[1922年7月5日于普拉那)在今天这不眠之夜里,我让一切在两个疼痛的太阳穴间的脑海里反复浮现,这时我又意识到在*近一段相当安静的期间几乎被忘掉的想法,即:我是生活在一个多么虚弱的、甚至根本不存在的土地上,脚下是一片黑暗,从这黑暗中,那阴森森的暴力可任意冒出来,毫不在乎我的结结巴巴而摧残我的生命。写作维持着我,但是这样说难道不是更正确吗:写作维持着这一种生命?我这话的意思当然并不是说,只要我不写作,我的生活会更好些。相反,那样的话我的生活会坏得多,完全无法忍受并且必然以疯狂告终。但这当然只产生在这一条件下:我是作家,事实是如此,即使我不写作仍是作家,而一个不写作的作家不过是一种把疯狂挑动出来的荒唐可怕的东西。但是,作家的存在本身是怎么一回事呢?写作是一种甜蜜的、美妙的报偿,但是对什么的报偿呢?今夜,我就像上了一堂小孩子的直观教学课那样清清楚楚地明白了,那是对为魔鬼效劳的报偿。那就是自甘堕落趋附黑暗势力,那就是给生来就被捆住的邪魔恶鬼解开锁链,那就是同魔鬼们的大成问题的热烈拥抱以及所有那些可能仍在地底下进行、而当人们在上边的阳光下写故事时就再不会知道的事情。也许还有另一种写作,可我只会这一种;在漫漫长夜里,每当恐惧使我无法入睡时,我只会这一种。这种写作的魔鬼性质在我看来是很清楚的。那是一种虚荣心和享受欲,它们围绕着自己的和一个陌生的形象嗡嗡飞舞并且享受着这种形象——这一运动不断重复,不断翻新,从而出现了一个虚荣心形成的太阳系。天真的人有时暗地里希望:“我死了才好,看看人家怎样哭我。”一个这样的作家在不断实现着这个愿望,他在死去(或不是活着)并且不断地哭他自己。因此就产生了一种可怖的死亡恐惧,可它又并不一定要表现为死亡恐惧,而可能表现为面对变化的恐惧,面对格奥尔格谷的恐惧。死亡恐惧的原因可分为两大类。一是他对死亡怀着可怕的恐惧,因为他还没有活过。我这么讲,意思并不是说,为了活就必须有老婆、孩子、田地、牲口。生活所需的只是,放弃自我享受;搬进房子,而不是赞赏它,给它戴上花冠。相反地不妨这么说:这就是命运,它不是交到任何人手中的。但为什么人们随后会悔恨,为什么要没完没了地悔恨呢?是为了使自己更美、更合口味吗?也有这意思。但是除此之外,为什么在这些不眠之夜里总是得出这样的结论:我本来能够活着而却并不活着。第二个主要原因是——也许原本就只有一个理由,现在我看这两种理由就难分开了——这一考虑:我作过的游戏将成真事。通过写作我没有把自己赎出来。在我有生之年我都是一个死者,现在我真的要死了。我的生活曾经比别人的要甜蜜一些,因此我的死亡将更加可怖。作为作家的那个我当然将立即死去,因为这样的一个角色是没有立足之地、不能在世上久存、甚至不是从尘土中来的;只是在*狂乱的尘世生活中才有一点点生存的可能,只是享受欲的某种设计图。这便是作家。但我自己却不能继续活下去了,因为我没有活过;我始终是一捧黏土,没有把一点火星变成烈火,只是用它来照亮我的尸体。那将是一种奇特的葬礼,作家,也就是说某种不存在的东西,把那具旧尸体,那从来就是尸体的东西,放入墓中。我是一个享有充分资格的作家,因而很想在彻底的忘我境界中——忘我不是清醒,它是作家生活的首要前提——用全部知觉器官来享受或者叙述(两者则为同一件事)这场葬礼,但是,这事再也做不成了。不过我何必只谈真正的死呢。在生活中也是同样的死。我以作家的舒服姿势端坐在这里,准备写一切美好的东西,不得不无所事事地旁观着——因为我除了写作还能做些什么呢——我的真正的我,这个可怜的、毫无自卫能力的我(作家的存在是反对灵魂的论据,因为灵魂显然已经遗弃了那真正的我,只变成了作家,没有进一步成为别的什么;难道脱离了“我”竟会把灵魂弄得如此虚弱不堪吗?)怎样被魔鬼随便拿什么作为理由,如到格奥尔格谷的一次小小的旅行,(……)又掐又拧,拳打足踢,几乎磨得粉碎。我本不在家里,对于房子的突然坍塌有什么权利大惊小怪;难道我知道在房子坍塌之前发生的事情吗?难道我不是已经远游他乡并把房子出让给了所有那些邪恶的势力吗?我昨天给奥斯卡[·鲍姆]写了信,虽提到我的害怕,但答应到那里去,信尚未发出,因为那时黑夜就降临了。也许我还要等一夜;倘若等不及,我就只好重抄一遍。那样就算决定了:我不得再离开波希米亚出行,*近一段时间内我的行止将限于布拉格,然后限于我的房间,然后限于我的床,然后限于某种躺着的体位,再后来就是限于一片虚空了。到那时我也许能够自愿放弃写作的幸福,关键是自愿和欢悦之情。为了以作家的方式突出这整个故事的紧要之处——不是我在突出,而是事情本身在这么做——我必须补充一点:在我对旅行的惧怕中,甚至还有这样的考虑起着作用,至少有几天时间不让我接触写字台。而这一可笑的考虑事实上却是惟一有道理的,因为作家的存在的确有赖于写字台。只要他想摆脱疯狂,他就绝不可以离开写字台,哪怕用牙齿咬住也要紧紧挨着它。作家,这样一个作家的定义以及他的作用(如居然有作用的话)的解释是:他是人类的替罪羊,他允许人们享受一种罪尤而不负罪责,几乎不负罪责。你请求原谅,这我不懂。如果事情完结了,那么我原谅你便是不言而喻时事嘛。我只是在事情没完结时才是不顾情面的,而你则并不曾为这操过心呀。既然事情完结了,我还会有什么不能原谅你的呢!你的脑子里一定乱糟糟的吧,你竟会相信这样的事。与父亲作那样的比较,这我不喜欢,至少眼下不喜欢。要我也失去你吗?(我当然不像你父亲那样具有为此所必须有的力量。)但是如果你坚持这样比较,那你还不如把那件紧身衣寄回来吧。顺便说一句,购买和寄出那件紧身衣是一段延续三小时之久的故事,它确实——我当时很需要它——曾使我精神为之一爽,为此我是对你心怀感激的。这故事今天我不讲,我太累了,几乎是接连两宵没怎么睡觉了。难道我就不能稍稍克制一下自己的感情,以便可以在格明德稍稍受到一些嘉奖?真的,忌妒那阿姆斯特丹女旅人吗?她所做的事,如果她是深信不疑地去做的,那么这肯定是美好的,但是你在犯一个逻辑上的错误。对于过着这样的生活的人来说,他的生活是强制,对于不能过这样的生活的人来说,这可能就是自由。到处情况都是这样。这样一种“忌妒”归根结底只是死的愿望。——同马克斯的关系怎么处理,随你的便。但是由于现在我知道你委托他办的事,所以一旦事情了结,我就去找他,与他商谈共同出游数日的事宜,“因为我感到自己身上特别有劲”,然后慢慢走回家,在家里*后一次伸直身子。只要事情还没有到这样的地步,我自然就这样说话。但一旦我体温达37.5℃(雨天达38℃!),那么送电报的邮差便会一个接一个跌跌撞撞奔跑在你的长楼梯上。但愿到那时他们会罢工,别在现在这样不合时宜的时候,别在过生日的时候罢工!我威胁说我将不给那个人邮票,我这话邮局太当真了。我收到那封书信时,那张邮票已经让人给揭下了。顺便说及,你必须正确理解那个人,他大概不是每种邮票都收集一张。他把每一种分别放在大张集邮册页上,把所有的册页装订成大集邮册,一旦一种册页已插满,他便用一页新的,如此等等。他天天下午都坐着鼓捣这个,心宽体胖。每收集一种邮票他都有一种新的欢乐的理由,譬如今天弄到了面值五十分的邮票:现在邮资将提高(可怜的密莱娜!),这些50分的邮票将变得更希罕!你所说的克洛岑的情况我感到喜欢(阿芙勒尔我不喜欢),这是一所真正的肺病疗养院,那儿要打针,呸!对于我们这样的公务员来说这是肺病死亡前的一个阶段,这样的国家我喜欢,这样的国家也有历史陈迹。但是在暮秋季节那儿也还开放吗,人们接待外国人吗,对外国人收费不更贵吗,除我之外会有一个人懂得我为什么到这个饥馑国家去养肥我自己吗?可是我会写信去的。昨天我又和那个施坦因谈了话。他属于那些普遍受到不公正对待的人中之一。我不知道人们为什么嘲笑他。他认识每一个人,知道种种个人的情况,却为人谦逊,下起断语来极其谨慎且聪明,恭恭敬敬待人;他的判断有点儿太明了,太纯洁而自负,这反倒更增加了他的身价,前提是人们认识那些暗地里自负的人,认识那些淫欲、铤而走险而又自负的人。我突然从哈斯谈起,悄悄从雅米拉身旁擦身而过,过一会儿我到你丈夫那儿,*后——顺便说一句,说我喜欢听人讲述你,这是不对的,完全不对的,我只是一再想听到你的名字,整天都听到。倘若我问了他,他也就会讲述许多有关你的事,由于我没问他,他便仅仅说了这么一句令他真诚感到惋惜的断语,说是你几乎不再活在世上,让可卡因给毁了(此刻我多么感激你还活着)。此外,一如他的为人那样,他谨慎小心地补充说,这件事他不是亲眼目睹,而只是道听途说而已。他谈论你的丈夫就像谈论一个神通广大的魔术师。他还提到一个我没听说过的、你布拉格时期的名字:我记得,叫克莱德洛娃。—他本来还可以这样讲述很久,但是我告辞了,我心情有点不愉快,主要是对自己感到不痛快,因为我这么一声不吭地行走在他身旁并听着我不愿意听而且也与我毫不相干的事情。我重申:如果有什么障碍可能会给你带来什么小小的痛苦,那你就留在维也纳,如果没有别的办法,也可以不通知我。但是如果你去,那你就立?book_contents=